审食其虽然是被私刑杀害,但对方可是正儿八经地跟他安了罪名的,那就是:“三不争”,即该努力争取的时候选择了不作为,而且还是三次。
不作为、躺平竟然有罪?那要看是谁,审食其这种人就不可以。
西汉初年,刘邦分两次、先后把约40位功臣封侯。当然了,绝大部分都是沛县老乡,毕竟这就是“圈子”优势,他们被封爵的标准也比圈外人低很多。但即使如此,其中还是有一位显得非常特殊,那就是进爵辟阳侯的审食其。
翻看审食其的履历,我们可以发现他不能文、不能武,也没为西汉开国立下什么战功,封侯的理由是“从破项籍”,跟着刘邦打败了项羽。
跟着领导就能混个侯爵?刘邦这人看似大大咧咧,但也不至于这么随意。审食其的功劳,在于曾经长期照顾刘邦父亲和妻子。
话说当初刘邦西进关中,随后被封在巴蜀、汉中,父亲、老婆以及孩子都待在老家沛县,负责照顾他们的正是同乡审食其。如此看来,审食其就像是刘邦的大管家。
这种与家人东西分割的惨状,是刘邦以及绝大部分汉军将士共同面对的。因此,这也成了其后他们反项羽的主要动机之一。
公元前205,趁着项羽北上伐齐,刘邦纠集各路联军占领了西楚的大本营彭城。也许是自以为大局已定,刘邦天天置酒高会、没想着第一时间去接老婆孩子。不曾想,随后项羽突然率领3万骑兵奔袭彭城,刘邦的56万联军如同豆腐渣一样被打了个稀里哗啦,据说一旁的睢水都被汉军的尸体给堵得断流了。刘邦带着几十个亲信侥幸逃窜,这才想着去沛县接家人。但为时已晚,他的动向已被项羽成功预判,楚军也快马加鞭杀向沛县。
刘家就此支离破碎——一子一女刘盈、鲁元公主(姑娘没名字,后来封的爵位)比较幸运,他们在逃跑的路上碰到了刘邦;但在随后,俩孩子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上了人生中最无情的一课:面对楚军的步步紧追,刘邦为了减重快逃,连续三次把子女推下车,好在夏侯婴也连续三次停车,下去把孩子们接了上来。
至于刘老太公、吕后,则在审食其的陪同下走小道去找刘邦,但在半路成了楚军的俘虏。此后的两年里,三人一直被项羽扣在军中,作为要挟刘邦的筹码。直到公元前203年9月楚、汉鸿沟议和,项羽才把他们释放。分离多年的刘邦夫妻终于团圆。
也就是说,在过去这些最艰难的岁月中,陪伴在吕雉身边的一直是审食其。所谓患难见真情,女性更加注重感情,即使是性格强悍的吕后。因此,很多人认为俩人之间一定不清不楚,审食其的侯爵八成是吕后争取来的。个人认为,吕、审即使在过去的岁月中互相依赖,但当时顶多只是亲信的关系。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容忍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,更何况身居九五之尊、极具大男子主义气质的刘邦?审食其被封侯,更多的是因为他常年代替刘邦尽孝,不离不弃地陪伴、照顾了刘太公。(但在刘邦死后就不好说了)
由于这层关系,在刘邦死后,审食其的地位水涨船高。公元前195年,刘邦刚刚驾崩,吕后就跟审食其商量除掉所有功臣,以免有人作乱、危及政权安危;而最终吕后之所以打消这一念头,也是经由郦商说服了审食其。
这足以证明,当时在吕后的心目中,审食其的地位远在萧何、曹参等沛县元老之上。无论在任何年代,能够参与领导最私密事务的,才是真正的自己人。但常言说得好,树大招风,更何况审食其的高位来得理不直、气不壮。很快有人向汉惠帝告状,罪名正是审食其跟吕后不清不楚的关系。年轻的刘盈哪能忍受这份羞辱?他立即让人将审食其打入大牢,并决定择日诛杀。而当时吕后的反应则很意味深长:“太后惭,不可言”。这不得不让人相信,当时的她一定是身不正影不直,心中有愧于儿子,才不好意思出面搭救审食其。
关键时刻,审食其平日里重金结交的平原君朱建出马。他忽悠惠帝的幸臣闳籍孺:“阁下是对于主上而言,就如同辟阳侯之于太后;但如今主上要杀辟阳侯,听说太后为此很愤怒,也准备找理由取阁下的性命。”吓得七魂出窍的闳籍孺连忙入宫劝说汉惠帝,审食其成功被释放。汉惠帝英年驾崩后,吕后成了西汉的最高统治者,审食其的地位越发牢靠。公元前187年,因为右丞相王陵因反对大封诸吕,吕后将其免官,随后将左丞相陈平改为右丞相,火线提拔审食其为左丞相。
不过,当时的审食其虽有丞相之名,但不履行丞相之职,主要任务是负责管理宫廷事务,如同郎中令一样,还是担任了吕后身边大管家的角色。由于他的这一特殊地位,当时的公卿大臣都得跟他拉关系,可谓典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审食其看似风光无比,但也暴露了两大短板。
第一,他的的政治生涯几乎完全是与吕后捆绑打包的,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史书记载的地方。这说明,除了从始至终最擅长的“管家”这一角色,他并无其他有价值的才能。这就意味着,与曹参、周勃等老乡相比,审食其的可替代性更高,用不用他,只是由“在位者是谁”这一因素决定。
第二,在任何时代的人类社会组织中,这种高度的政治站队都是两面的,既有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”之利,也有“树倒猢狲散、一朝天子一朝臣”之弊。公元前180年,女后病死,随后周勃、陈平联合刘氏诸侯王发动政变,以血腥手段将吕家灭族,“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,无少长皆斩之。”
审食其虽是头号吕党,但一来他跟周勃、陈平算是老相识,二来平日里也极少仗势欺人,甚至还到处搞关系、积累了不少人脉。因此,诸吕被杀后,在陆贾、朱建等人的帮助下,审食其不仅没被株连,甚至还保留了原职。但随着与他没有任何交情的汉文帝即位,审食其的好运到头了。
公元前177年,淮南王刘长进京朝见期间,专门前去拜会赋闲在家的审食其;受宠若惊的审食其连忙出门迎接时,却被刘长突然抽出铁椎击倒,头颅随后被人砍下。随后,刘长还妆模作样地跑去皇宫谢罪,并且列出了自己私自杀害辟阳侯的理由:三不争——当初自己的母亲无辜被诛杀时,审食其不帮忙;吕后杀害戚夫人、刘如意时,审食其默不作声;吕后大封诸吕、违背祖制时,审食其袖手旁观。显然,刘长真正的理由其实只是第一点。
公元前199年,汉高祖刘邦路过赵国,时任赵王、自己的女婿张敖周到接待,还把自己的美人(姑且称她赵姬)献给刘邦临幸。但即使这样,刘邦还对女婿横挑鼻子竖挑眼、呼来喝去。赵国的大臣贯高等人气不过,策划刺杀刘邦,但不久东窗事发,赵王全家人都被关押,其中也包括赵姬。
当时的赵姬已经怀有身孕,而且是刘邦的后。但当这一消息传递给刘邦时,正在气头上的他不予理睬,于是赵姬之弟便进京活动,想通过审食其请求吕后帮忙求情。但审食其只是向吕后提了一下这事,见她不情愿也就作罢,并没有费多大心思。过了不久,赵姬生下一个男孩后愤而自杀,刘邦获悉后极为后悔,便将子交给吕后抚养。这个男孩就是刘长。
对于母亲的冤死,刘长一直耿耿于怀,但鉴于吕后抚养自己长大,他便把怒火指向了审食其。也正是由于这一恩怨,当他成功复仇后,汉文帝感念其孝心、将他赦免。
由此可见,审食其这种才不配位、仅靠裙带关系而攫取到手的富贵,其实是极不靠谱的。手里没有核心竞争力,一旦自己依附的靠山倒了,连“不热心助人”都能成为自己丢命的理由。“少奋斗几十年”的理想,当成美梦做做就罢了,千万别当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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